2018年10月31日星期三

武侠世界的第七天

我得承认,对于金庸先生的武侠世界,是后知后觉的。但,这不妨碍它几乎是这个世界的全部。
这个世界里有侠义。“侠之小者,锄强扶弱,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郭靖义无反顾,丹心化碧倚天屠龙;萧峰义薄云天,一腔热血换取两国和平。
萧峰踏上一步,昂然说道:“你可曾见过边关之上、宋辽相互仇杀的惨状?可曾见过宋人辽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情景?宋辽之间好容易罢兵数十年,倘若刀兵再起,契丹铁骑侵入南朝,你可知将有多少宋人惨遭横死?多少辽人死于非命?”
他说到这里,想起当日雁门关外宋兵和辽兵相互打草谷的残酷情状,越说越响,又道:“兵凶战危,世间岂有必胜之事?大宋兵多财足,只须有一二名将,率兵奋战,大辽、吐蕃联手,未必便能取胜。咱们打一个血流成河,尸骨如山,却让你慕容氏来乘机兴复燕国。我对大辽尽忠报国,是在保土安民,而不是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因而杀人取地、建立功业。”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之于爱情,这个世界里有很多。有羡煞旁人的,如两情相悦神仙眷侣的郭靖与黄蓉,“离经叛道”艰难万阻的杨过与小龙女。更有诸多凄美的爱情,如飞蛾扑火的程灵素,因爱生狂的李莫愁,为爱放手的李文秀,永失挚爱的萧峰。
她慢慢站起身来,柔情无限的瞧着胡斐,从药囊中取出两种药粉,替他敷在手背,又取出一粒黄色药丸,塞在他口中,低低地道:“我师父说中了这三种剧毒,无药可治,因为他只道世上没有一个医生,肯不要自己的性命来救活病人。大哥,他不知我……我会待你这样……”
原来她听到箫歌相和,想起了少年时与爱侣陆展元共奏乐曲的情景,一个吹笛,一个吹笙,这曲“流波”便是当年常相吹奏的。这已是二十年前之事,此刻音韵依旧,却已是“风月无情人暗换”,耳听得箫歌酬答,曲尽绸缪,蓦地里伤痛难禁,忍不住纵声大哭。
李莫愁心念一动,突然纵声而歌,音调凄婉,歌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可是哈卜拉姆再聪明、再有学问,有一件事却是他不能解答的,因为包罗万有的“可兰经”上也没有答案;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白马带着她一步步的回到中原。白马已经老了,只能慢慢的走,但终是能回到中原的。江南有杨柳、桃花,有燕子、金鱼……汉人中有的是英俊勇武的少年,倜傥潇洒的少年……但这个美丽的姑娘就像古高昌国人那样固执:“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萧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心道:“我既误杀阿朱,此生终不再娶。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国,千秋万载,就只一个阿朱。“
这世界中有是非善恶,但并非全然泾渭分明。“凶神恶煞”的岳老三,为救段誉而死;慈悲如一灯大师,也困于昔年之恶,最终以善化解两段恩仇;更别说韦小宝这类是非善恶难辨的角色了。
这世界还饱藏知识,有撕开历史缝隙的人物,带你领略波澜壮阔,豪情万丈,悲怆苍凉。甚至还有一本正经开玩笑者,为这个世界谱写出真假难辨的年表与武侠历史(《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
Till the horizon of sky,flies snow.
To shoot a white deer, withan arrow!
Leaning against green Mandarin Ducks,
The magic knight smiles at the book, as below.
大雪纷飞,直到天际
箭矢射向,一头白鹿
倚靠着绿色的满大人鸭,神奇的骑士
微笑地看着下面这本书
—— 《剑桥简明金庸武侠史》
这里头还有文学。除了剧本故事出色外,文笔与人物的刻画的相得益彰,才是金庸先生被公认为武侠小说泰斗的根本原因。这种文笔并非辞藻华丽,而是大道无形,润物无声。
“龙”字和“锋”字笔划甚多,“刀”字和“下”字笔划甚少,但笔划多的不觉其繁,笔划少的不见其陋,其缩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纵也险劲,如狡兔之脱,淋漓酣畅,雄浑刚健,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厚重处如虎蹲,如象步。张翠山于目眩神驰之余,随即潜心记忆。这二十四个字中共有两个“不”字,两个“天”字,但两字写来形同而意不同,气似而神不似,变化之妙,又是另具一功。
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情之为物,本是如此,入口甘甜,回味苦涩,而且遍身是刺,你就算小心万分,也不免为其所伤。
这世界里的音乐,虽非出于金庸先生之手,却源于其打造的武侠意境。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金庸先生的作品被数次搬上荧幕,留下无数契合的经典曲目。
笑你我枉花光心计
爱竞逐镜花那美丽
怕幸运会转眼远逝
为贪嗔喜恶怒着迷
责你我太贪功恋势
怪大地众生太美丽
悔旧日太执信约誓
为悲欢哀怨妒着迷
——周华健《难念的经》,词:林夕
我剑 何去何从 爱与恨 情难独钟
我刀 划破长空 是与非 懂也不懂
我醉 一片朦胧 恩和怨 是幻是空
我醒 一场春梦 生与死 一切成空
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 恨不能相逢
爱也匆匆 恨也匆匆 一切都随风
狂笑一声 长叹一声 快活一生
悲哀一生 谁与我生死与共
—— 周华健《刀剑如梦》,词:周华健,詹德茂
这世界里的诸多这般,聚沙成塔,集腋成裘,融在骨子里,塑成价值观。可以说,当今天下,华人足迹所在之处,便是金庸先生武侠世界影响之所在。
在《圣经》的第七日,万物齐备,上帝完成创世之功,而后安息。武侠世界的第七天,金庸先生,歇息了,长存不朽。
谨以此纪念悲恸
2018年10月30日夜

2018年10月24日星期三

跬步与千里

中秋过后,天气竟急转直下,违逆了“秋高气爽”公理,甚至一副不打算给祖国母亲“古稀”之前最后一个华诞好脸色的架势。就在这等严峻形势下,我这孱弱而过保的躯体,在多次反复的衣物加减运算中,不慎染了风寒。但奔着十一循例的远行,挣扎着喧闹着迈步着,药丸儿药片儿掩埋着,总算康复了十之七八。
怎料,上帝又莫名翻了脸(从这个角度,各约各经你们说的不对,上帝当是女的),许是从西伯利亚拨拉了一团冷空气,糅合着东南亚原产的季风,捏来捏去不成气候,随手扔在了祖国大西南。于是乎,芝麻信用无限接近负无穷的天气预报员
,带来了南至大理丽江,西至稻城亚丁,北至若尔盖,川西南北都笼罩15天阴雨的恫吓。而残留的风寒尾巴,借机反扑侵袭,成功演化为感冒。“十一”同志,在两边夹击下,尚未出生,便已夭折。
别了,三秋桂子,十里霜红。
别了,秋湖映月,雪域星空。
别了,一江秋水,列列秋鸿。
别了,Plan ABC,还有D。
原来,秋上心头,是个愁。
愁归愁,但正如分针从不理会时针的等待,日子一样会朝着月子流转,假期也终归到来。因缘际会下,何其幸运,邂逅阿兰·德波顿的《旅行的艺术》。
这位英伦大才子在此书中,记录自己旅行所思所感,结合福楼拜、华兹华斯及梵高等文学家、画家的作品,对旅行进行思辨剖析。在全书中,他几乎没有明确的结论性文字,而是将其隐藏在诸多“旅程”中,引领读者去思考。

旅行的盲目

正如书中匆忙成行的巴巴多斯岛之旅一样,去年同期,我和小伙伴们奔赴“水蓝色星球上的最后一片净土”,却全然不知何时稻城亚丁在心中埋下了种子。《人类简史》中对此有精辟的阐述——“鼓励多元多样的浪漫主义又与消费主义一拍即合,两者携手前行,催生了贩卖各种“体验”的市场,进而推动现代旅游产业的发展”。这颗种子,无疑是旅游业通过电影、网站等手段悄然催生的,并在向往与憧憬中,野蛮生长,终成盲目期待的大树。
做了不少“功课”的缘故,路线、海拔,以及住宿条件等,并没有带来多少阻碍,但经历了九寨黄龙、若尔盖及其他雪域神山的洗礼后,当地的景色难免有些觉得“乏善可陈”。于是,其余薄弱环节也跟着无限放大,从景区设施、服务,到餐饮住宿,无不差强人意。结束仙乃日旅途后的当天夜里,在寒风中,掺杂着诸般怨气与沮丧,小团伙全票决定提前离开亚丁村。
人类情绪受制于一种僵硬和不宽容的逻辑,若我们想象眼前的美景可以带给我们快乐,而忽略这种逻辑,那我们就错了。无论是赏心悦目的事物,还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我们从中获取幸福的关键似乎取决于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必须首先满足自己情感或心理上的一些更为重要的需求,诸如对理解、爱、宣泄和尊重的需求。
这是书中一段“多么痛的领悟”的文字。事实上,此时回头看来,亚丁的景色也非如此不堪。殷切期待后的失落,混合被欺骗后的愤怒,融合成固执己见,以致对其全盘否定。
亚丁村的彩虹
(图为 亚丁村的彩虹)

思考之途

如果我们在加油站,还有汽车旅馆等地方发现了生活的诗意,如果我们为机场和火车车厢所吸引,其原因也许是我们明确地感觉到这些偏僻孤立的地方给我们提供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场景,使我们能暂时摆脱因循僵滞的日常生活中难以改易的种种自私的安逸、种种陋习和拘囿,不管它们在设计上是如何的不完美、不舒适,在色彩上是如何的不含蓄,在灯光上是如何的不柔和。
在多年的“车马劳顿”生涯中,下意识的发现,在陌生环境下,能够跳脱出日常工作生活的窠臼,重新用心观察聆听世界,重拾思考。在汽车,列车上飞驰时,容易进入类冥想状态,思绪连篇。而地铁上,则很难如此。
当窗外是不断变换的景观,周遭是因旅途未知而忐忑的人群时,人更放松,注意力会容易陷入沉思。同时,这种场合下,单一而稳定的外界信息流,也让人免于干扰,可以长时间保持这种状态。而地铁上,周围是急迫的心,外面是无尽闪烁的黑暗,便只能进入睡眠了。
去年在奔赴远方的318国道上,我们一刻不停,在太阳坠落后,依旧在漆黑的夜里穿梭。月华时隐时现,和最亮的繁星,一同照耀我们前行。汽车仿佛白色的利箭妄图划破浓重的夜幕,车灯光柱如箭簇撕开黑暗,但随即又没入身后的无边黑暗。天地苍茫,草原辽阔,寒风凄厉,人若浮萍,不由得想起了以海子诗填词的歌。
黑夜从大地上升起
遮住了光明的天空
丰收后荒凉的大地
黑夜从你内部上升
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
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
—— 管今 -《黑夜的献诗》,词:海子
无论景色,或是感触,在途所获的,远胜在冲古寺前,在仙乃日神山下。

为了什么去旅行?

旅行的动机,无外乎文化与风景。
文化是宽泛的概念,大到宗教节日建筑,小到美食街道指引。在书中,概括为“异国情调”和“好奇心”。
异国情调,是对现状厌倦后的一种逃离,“我们在异域发现的异国情调可能就是我们在本国苦求而不得的东西”。比如在厌倦了国内公众假期的拥堵不堪,秩序混乱后,你可能会选择去“规矩有序”的日本或德国旅行。但说不定,也有相反想法的日本人或德国人,正在规划一段粗犷不羁,充满意外与惊喜的旅程。
我们,所有的人,都是因为风而四散各地,然后在一个国家出生,我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之地;但是,和福楼拜一样,我们长大成人后,都有依据内心的忠诚来想象性地重造我们的国家身份的自由。
好奇心,是获取知识的渴望。知识以某种方式使“生命升华”,使“生命丰富”,“对于任何旅人来说,一个为求得真知而进行的旅程,远比一个四处观光之旅得到更多好处”。
在今年起初计划去色达五明佛学院时,查阅攻略资料后,不禁涌起了诸多疑问。佛学院的课堂是怎样的,如何传授,如何讲解?辩经是如何进行的,庄严肃穆或激昂活跃,分毫析厘或珠玑顿悟?僧众们的生活是否如传言中困苦,和俗世还有交集吗?汉地学法者,在此地有何不同的收获?那片虔诚的红色圣地,在面临世俗化的“入侵”时,仍旧纯粹吗?种种好奇,并没有标准答案,只有亲历才可能解开。
色达(来源于网络)
(图为 色达)(来源于网络)
通常意义而言,可以将风景粗略的分为两种,自然风光与人文景观。但实际并不能划分得如此清楚,人文景观的修建多半都在当时权贵的支持下,除了人迹罕至之处不便染指外,选个景色宜人的洞天福地自是信手拈来。同时,人文景观和文化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是文化在地理空间上的有形延伸。而在书中的“风景”,指的是自然风光。
人与自然的关系,在环保形势愈发严峻的今日,已经有广泛的关注度,但更多的是在生态范畴内的思考,而书中以更内省的角度,探讨人在自然中的内心体验。
我们此趟旅程的直接动机是为了个人私事,但它同时也可以追溯到18世纪后半期一次影响广泛的历史运动。当时历史上第一次出现城市居民大量涌往乡间,他们的目的是恢复身体健康,更重要的是恢复心灵的和谐。
诗人解释说,大自然中的各种现象,包括小鸟、小溪、水仙和绵羊,都是不可或缺的,因为它们能矫正和治疗城市人倍感困顿的心灵。
我们在不到百年间,完成西方国家数百年完成的变革演进,如市场经济,金融体系,工业化,城市化以及雾霾,而作为现代社会形态最早的践行者,英格兰的历史无疑很有借鉴意义。但谁能料到,连压力的排遣,心灵的平衡,也延续着一百多年前的英伦轨迹——涌向乡间(农家乐),亲近自然(自驾游、自由行)。
大自然的疗愈作用,是毋庸置疑的。远离尘嚣,能让郁结的心,浮躁的灵魂,重回宁静。但几天时间沉浸在大自然中所得到的精神抚慰,能够持续多久呢?
在某个炙热烦闷的午后,我陷入莫名的焦躁不安,音乐和书籍都不能治愈,直到脑海里闪现出去年秋天公司郊游时瞥见的“稻草人”的景象。不用凭借照片,我依然能回想起那一瞬,金色的草甸,孤独落寞的矗立。这一切,抚平了情绪,让我免于陷入焦虑的漩涡。
“稻草人”
(图为 “稻草人”)
在我们的生命中有若干个凝固的时间点
卓越超群、瑰伟壮丽
让我们在困顿之时为之一振
并且弥漫于我们全身,让我们不断爬升
当我们身居高处时,激发我们爬得更高
当我们摔倒时,又鼓舞我们重新站起
除了这类“凝固的时间点”外,还有一类不容忽视的景色——让人体味到自然的瑰丽玄奇、蔚为壮观的风光。这无关观者既有的生命体验,哪怕是生活在不同地理,不同社会环境下,拥有不同肤色,说着不同的语言,却可以因相同的自然景观感受到美。这类风景,从照片顶多只能感受到五成,只有亲临其间,才能有更多的共鸣。
这便是写在沙漠岩石上和南北两极冰地上的教海。因为书写得如此壮丽,我们在离开这些景点后不会有任何挫折之感,反倒为这些超越自身的东西所感动,并在回忆中归返这些我们精神生活所不可或缺的庄严壮美的景象。我们的敬畏之心也可能演化为崇拜之情。
仙乃日神山
(图为 云雾仙乃日)
金光耀敖包
(图为 月亮湾的敖包)

发现和拥有美

书中借用英国艺术家约翰·罗斯金的观点,来说明如何审美。
由于他对美和拥有美的兴趣,罗斯金得出了5条主要结论:首先,美是由许多复杂因素组合而成,对人的心理和视觉产生冲击;第二,人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倾向,就是对美作出反应并且渴望拥有它;第三,这种渴望拥有的欲望有比较低级的表现形式,包括买纪念品和地毯的渴望,将一个人的名字刻在柱子上的渴望和拍照的渴望;第四,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正确地拥有美,那就是通过理解美,并通过使我们敏感于那些促成美的因素(心理上的和视觉上的)而达到对美的拥有。最后,追求这种敏锐理解的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尝试通过艺术,通过书写或绘画来描绘美丽的地方,而不考虑我们是否具有这样的才华。
绘画的好处是,能够将看在眼里的事物,真正“放在锅里”,使我们得以“定住即将消逝的云彩、颤抖的叶子及变幻的阴影”。由眼帘映入的美,经视神经转化为生物电信号,汇聚在大脑,熔炉一般混合各种埋藏的体验、情绪后,再由神经末梢传导至指尖,呈现在画纸上。这一番生化活动循环下来,脑子里对美的解构已经足够充分了。绘画只是一种理解美的方式,重点在于过程,而非是否能绘制出惊人的艺术作品。
在生命的多次旅程中,我一开始也总是陷于走马观花与一无所得的泥沼,直到拿起相机。在相机(或手机)背后时,会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发现美、渴望美。这种渴望驱使着你,引领着你,在邂逅美的一瞬,又会生出将要错失这种美的焦虑,在每次清脆的快门声中,这种焦虑会逐渐消失。
当然,比起绘画来,拍照确实容易得多,需要辅以笔杆子。写作就像是用文字画画,可以补充照片凝固的场景中缺失的细节,比如,夕阳如何凄美,那些缤纷的颜色都是什么,进而巩固对于美的印象。
记得在故乡的时候,每天进出家门不下十数次,却未曾发现什么。直至有一天,拎着相机爬上顶楼天台,眺望远山。彼时正值初夏,阳光明媚,绿意葱葱,得见“飞来寺”悠然山中。这一方寻常小寺,以往也曾去过几次,并无晨钟暮鼓古刹香烟,却在此时呈现出一种孑然世外的美。于是顾不得许多,将其“咔嚓”带走。
溪山处处皆可庐,最爱灵隐飞来孤
(图为 溪山处处皆可庐,最爱灵隐飞来孤)
去年深秋的峨眉之行,笼罩在凄冷的秋雨中,并不是最佳的天气。在参观农夫山泉工厂后,我们一路攀登,汗水混杂着雨水,终于抵达了位于半山腰的水源地。雾气缭绕锁深山,而一把大锁则挂在水源地的铁栅栏上,这等凄清的景色,着实索然无味。等待同伴的过程中,我举着相机,四处着眼于大聚焦于小,终于找到闪光的露珠。
当露珠遇上微光
(图为 当露珠遇上微光)

跬步之旅

书中最末一章节,讲述了一名法国贵族军官——德·梅伊斯特的有趣旅行实验。他因为一场决斗被判禁足四十二天,便突发奇想,在自己的卧室里开始了一种别开生面的旅行模式:室内旅行。而作者也尝试了同样的事,只不过将范围扩大到所居住的小区。
这个旅行的点子着实有趣,它无需过多的时空,重点在于重新观察周围的事物,发掘其潜在的价值。这对于疾在腠理不能远行的我而言,具有无与伦比的吸引力。于是按耐不住,意欲“效颦”,为此筹谋起来。
第一站是客厅,我将魔爪伸向了新晋入门的小夜灯。这是一只刚得道的仙女兔,有七般颜色变换之术,加上圆滚滚的造型,硅胶的质感,极具上镜的潜质。还有一只成精多年的兔子,熟读诗书,晓百首歌曲,还很会吹牛,不,是很会讲故事。淡扫蛾眉,略施粉黛,着新装后,楚楚可怜的故事兔登场。此外,反派由一只棱角分明的黑豹担当,它在黑暗中窥视猎物,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在某个充满恶意的夜晚,仙女兔路遇黑豹的阻击,多亏黑豹已经吃过晚餐了,而且最近在减肥的样子,不准备吃宵夜。仙女兔一颗砰砰跳的心,一副吓绿了的样子,在逃离的路上遇到了故事兔。故事兔伸出援(圆)手,给了一个满怀的拥抱,终于安抚了仙女兔。
这世界充满恶意
(图为 这世界充满恶意)
面对一只环保的兔子
(图为 来,抱抱)
兔to兔
(图为 兔to兔)
结束了客厅的“漫游奇境记”,我推开窗前,对面楼的“英伦城堡”矗立在那里。乍看并无特别,甚至有些审美疲劳,但每每在月圆、日出与黄昏时,会成为别样的风景。
对面的黄昏
(图为 对面的黄昏)
月光下的城堡
(图为 月光下的城堡)
我突然有点怀念办公室的时光了。对一个感冒病患来说,那里足够温暖,至少在炎热的冬季到来之前是这样。不由得,想起了办公室里绿萝间的吟唱者。它在约摸两个月前响亮出现,是一只昆虫纲直翅目蟋蟀科的正式成员,擅长吟唱,喜食植物枝叶。它是如何潜入办公室的,证据并不可考,但它身形玲珑,尚未成年的样子,从这个角度应该不能独自达成火车飞机等交通工具,比较合理的推断是——它潜伏进了绿植公司的供应链,继而堂而皇之的入驻。在它纵情欢唱的几天里,我们受尽折磨,毕竟愚蠢的人类,还没有进化出听懂虫鸣的能力。在我发现它藏身之处的秘密之后,它便离奇失踪,没有任何组织或个人声称对此事负责,也很难期望有朝一日能收到它从远方寄回的明信片。它不是悄悄的来,但却悄悄的离去,带不走鼠标,也没有照片,留下的只是那几日的魔音灌脑。
从脑海中的办公室之旅回过神来,我决定出去走走。原本想去看看兴龙湖的日出,去年在那里有几张美妙的回忆,如“齐天”的高粱,闪耀着金光的狗尾巴草,守护清澈的环卫工人等等,但奈何阴雨连绵,只好在社区里转转,试着寻觅秋天的痕迹。
清澈守护者
(图为 清澈守护者)
齐天
(图为 齐天)
这种事儿也曾做过几次,算是驾轻就熟,有道是“一叶落知天下秋”,万紫千红不好找,落叶总该遍地都是。准备搜集些各色的叶子,做成拼盘状,除了“知秋”外,还能顺带诉说叶的一生。于是,在林间,在路上,多了一个与保洁阿姨“争夺地盘”的身影。几番搜刮下来,所获不多,毕竟入秋不久,除了少数急性子的银杏外,披上黄金甲的树并不多。便有了了数者,也嫌不够“标致”,落叶欠了美感,无奈只得在谷歌助力下,找了一张类似想法的照片,弥补遗憾。
叶落知秋
(图为 叶落知秋)
生命
(图为 生命)(来源于网络)
其后,又将范围扩大,进行了街角之旅,公园之旅,不一定有丰硕收获,却总有意外之喜。这种“跬步之旅”,目标只在方圆,但却也是去往远方的必由之路。
穿着粉红色和蓝色相间的睡衣,心满意足地待在自己房间里的塞维尔·德·梅伊斯特正在悄悄提醒我们,让我们在前往远方之前,先关注一下我们已经看到的东西。

如何旅行?

旅行的一个危险是,我们还没有积累和具备所需要的接受能力就迫不及待地去观光,而造成时机错误。正如缺乏一条链子将珠子串成项链一样,我们所接纳的新讯息会变得毫无价值,并且散乱无章。
不要被艺术作品、照片欺骗,在那些凝固的美好背后,旅行还有更多无聊、琐碎,甚至噩梦的元素。但美好的确存在,至少对那些作品、照片的作者而言,他们寻获了珍贵的一刻,通过各种方式留存下来。而回忆是生活最好的剪辑师,这些片段,这些一瞬,都会剪辑下来,在大脑沟回里反复加深。所以,不盲目憧憬,正视可能的困难,努力在旅程中观察,像个孩子一样,孜孜不倦,你终归会寻找到那“闪光”一刻。
即便这“闪光”无法如星辰夺目,甚至黯淡晦涩,但这其实并不重要,正如创造人类时一样,过程往往是最享受的,孩子才是意外。
心之所向,皆为远方!

后记

这是一篇……“散文”吧,形散神散,码字儿的作案工具零散,地点也分散。全无什么重大主旨,阴谋诡计。原本只是读英伦大才子阿兰·德波顿的《旅行的艺术》时,偶尔有些灵魂碰撞,若有所得,心有戚戚,便拙劣的套了些过往进去,印证一番。
在序言中,这位英伦才子援引马塞尔·普鲁斯特(著有《追忆似水年华》)的话并引申出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
“事实上,每个读者只能读到已然存在于他内心的东西。书籍只不过是一种光学仪器,作者将其提供给读者,以便于他发现如果没有这本书的帮助他就发现不了的东西。”不过,书的价值还不止于描绘我们在自己的生活中习见的那些情感和人物,好书对我们各种感情的描绘远胜过我们自己的体会,它处理的感知和认识虽确属我们所有,却又是我们根本无力予以明确表达的:它比我们更了解我们自己。
我不会狂妄自大的认为自己的文字能有以上“功效”,但有读之会心莞尔,读后怅然若失,足矣。